第三十三章
镇中心广场搭了简易棚,棚里却没有桌子椅子,更没有沙发床位。非常时刻,只能将就,蔡美琪扯一块塑料布垫在地上,把行李包扔上去,让蔡有阳和陆沣坐在包上。
蔡有阳觉得屁股下面硌得慌,蔡美琪告诉他,可能是坐在热水瓶上了。蔡美琪带的家当真不少,毛巾、脸盆、甚至还有做饭的锅。
玉玲很钦佩蔡美琪,说她一样也没顾上拿,听到孔令海来喊人,立刻就出来了。“我想,等雨停了就好了。”玉玲说,“总不能一直下,下个没完吧。”
蔡美琪摇头:“说不准。”
街道办主任站在广场中心,拿着喇叭喊话。她请大家不要惊慌,说大雨很快就会停止。
玉玲推推蔡美琪的胳膊肘:“我就说吧。”她松了口气。
“你等会儿。”蔡美琪让蔡有阳先站起来,拉开行李包的拉链,在里面翻了一会儿,拎出一台收音机来。
把频道调好,四个人围着收音机听新闻广播。“长江中下游水位已经超过警戒线,松花江、嫩江水位仍在持续上涨……荆江告急,九江告急,大庆告急……”
随着新闻的播报,不知不觉,其他棚里的人也凑了过来。一连数个告急,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。
“啥个意思?”
“发大水了。”
“会淹到我们这儿吗?”
“已经被淹啦。”
蔡有阳听到大家议论纷纷,且神色间充满焦虑与担忧,忍不住拉了拉蔡美琪的衣袖。蔡美琪将他抱进怀里,摸着他的头,小声说:“没事的。”
玉玲道:“老孔去哪里了?”
蔡美琪说:“他去通知别家来广场集中。”
“哦。”玉玲点点头,望着棚外,出了会儿神。
不知道他们家老陆又在哪里,这种时候,他抽不开身吧……
玉玲自失一笑,嫁给他,这不是早有预料的吗?摇摇头,继续听广播,突然感觉到肩膀被拍了一下,抬起头,看到是陆沣,她的儿子。
陆沣说:“妈妈,放宽心。”
玉玲愣怔了片刻,抱紧了陆沣。有儿子在,她就不怕。儿子是她的全部,是她的盔甲。
天逐渐变黑,雨也仿佛小了些。陆陆续续有人往广场上来,将不大的地方塞得满满当当。所幸来了个武装部长,亲自带着工人,又搭了几间简易棚,人算是勉强挤下了。
入夜的时候,镇长又来慰问他们,带着热水、方便面还有一些熟食。镇长说,已经安排工人抢修排水设施确保雨水管网畅通,后续物资正在送来的路上,请大家今晚暂时将就,遇到问题及时反映,政府通力解决,一切以保障民生为先。
广场上集中了这么多人,镇长在讲话时,竟然没有人喧闹。当镇长讲话完毕,偌大的广场,突然就安静了。
只有雨水打在地上,“啪啪”、“啪啪”的声音。
武装部长给镇长打着伞,镇长没有淋到雨。但他站在广场中心,环顾四周,看到人们茫然、惊慌、恐惧的目光时,却觉得身上很冷。他口干舌燥,脑海中盘桓着许许多多安抚民心的话,却一句都讲不出来。
突然有人喊了一声:“镇长,我有问题!我没媳妇儿,政府给不给解决啊?”
人群中爆发出哄笑声,仿佛所有人脑中有根紧张的弦,正在越绷越紧的时候,被人拿了把剪刀,轻轻一下就剪断了。
镇长轻轻呼了口气,循声望去,见是熟人,笑道:“回头找你嫂子给你说媒!”
众人又是一阵哄笑。
笑声渐渐止了,镇长不敢再耽搁,对武装部长说:“先安排大家吃饭!民以食为天!吃完饭再说!”
武装部长回头说了几句,就有人抬着食物和热水分到各个棚里。
蔡美琪带的热水瓶终于派上用场。接了瓶水,先给蔡有阳和陆沣各倒了一杯。他们平时都爱喝汽水、橘子汁,不怎么愿意喝白开水,现在却捧着杯子,使劲地朝水面吹气,就希望水凉得快一些。蔡有阳甚至不怕烫地噘嘴去啜,然后理所当然地烫到了。
蔡美琪正跟玉玲一起给他们泡面,转头就看到两个孩子围着热水打转。蔡美琪失笑,接过他们手中的热水,又拿出一个碗来,把水倒到碗里,再重新倒回杯子里,这样反复了几次,试了一口,觉得温度差不多了,才递给两个孩子。
泡面的香味很快蔓延开来。蔡有阳喝了几口水,就给蔡美琪喝,然后问她面什么时候能吃。蔡美琪严格把控时间,说要五分钟后才能吃。蔡有阳觉得早就过了五分钟,蔡美琪给他看表,说刚才是六点二十一,现在是六点二十三,才过了两分钟。
蔡有阳摸着肚子说:“但是我好饿啊。”
陆沣就从兜里掏出一个泡泡糖来:“吃么?”他问蔡有阳。
蔡有阳点点头,陆沣剥开泡泡糖,把糖塞进他嘴里。
玉玲纳闷地说:“你不是不爱吃甜的,怎么还随身带着糖?”
陆沣说:“蔡有阳喜欢吃,我就经常在兜里放几块。”
玉玲酸溜溜地说:“倒没见你把妈妈喜欢吃的东西放身上。”
陆沣思索了一会儿,说:“你就爱吃猪蹄膀,这我带不了啊。”
玉玲:“……”她给了陆沣一个脑瓜崩儿,“小声点!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!”她好歹是个女士,这小子嚷嚷得,恨不得全镇人都知道她喜欢吃猪蹄!
蔡有阳嚼着泡泡糖,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还真不那么饿了。在泡面愈发浓郁的香味中,他“饱暖”之后,就开始有时间胡思乱想了。“爸爸呢?”他突然想到这个重要的问题。
蔡美琪看看表:“是啊,你爸爸也该通知完了,怎么还没来?”
蔡有阳有点坐不住了:“我去瞅瞅。”
蔡美琪急忙拉住他:“你回来,妈妈去问。”
古人说曹操曹操到,现在是母子俩说爸爸爸爸到。“我在这儿呢。”简易棚外大步进来一个人,这人掀开雨衣的帽子,露出一张胡子拉渣的脸,“阳阳,美琪,一切都还好吧。”他面带微笑,眉宇间却有些掩饰不住的疲惫。
蔡美琪和蔡有阳都愣住了:不过一天没见,怎么胡子全长出来了?
不过,蔡有阳只是呆了两三秒,就认出孔令海的脸了。“爸爸!”他开心地扑了上去,紧紧地抱住了爸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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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有阳觉得屁股下面硌得慌,蔡美琪告诉他,可能是坐在热水瓶上了。蔡美琪带的家当真不少,毛巾、脸盆、甚至还有做饭的锅。
玉玲很钦佩蔡美琪,说她一样也没顾上拿,听到孔令海来喊人,立刻就出来了。“我想,等雨停了就好了。”玉玲说,“总不能一直下,下个没完吧。”
蔡美琪摇头:“说不准。”
街道办主任站在广场中心,拿着喇叭喊话。她请大家不要惊慌,说大雨很快就会停止。
玉玲推推蔡美琪的胳膊肘:“我就说吧。”她松了口气。
“你等会儿。”蔡美琪让蔡有阳先站起来,拉开行李包的拉链,在里面翻了一会儿,拎出一台收音机来。
把频道调好,四个人围着收音机听新闻广播。“长江中下游水位已经超过警戒线,松花江、嫩江水位仍在持续上涨……荆江告急,九江告急,大庆告急……”
随着新闻的播报,不知不觉,其他棚里的人也凑了过来。一连数个告急,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。
“啥个意思?”
“发大水了。”
“会淹到我们这儿吗?”
“已经被淹啦。”
蔡有阳听到大家议论纷纷,且神色间充满焦虑与担忧,忍不住拉了拉蔡美琪的衣袖。蔡美琪将他抱进怀里,摸着他的头,小声说:“没事的。”
玉玲道:“老孔去哪里了?”
蔡美琪说:“他去通知别家来广场集中。”
“哦。”玉玲点点头,望着棚外,出了会儿神。
不知道他们家老陆又在哪里,这种时候,他抽不开身吧……
玉玲自失一笑,嫁给他,这不是早有预料的吗?摇摇头,继续听广播,突然感觉到肩膀被拍了一下,抬起头,看到是陆沣,她的儿子。
陆沣说:“妈妈,放宽心。”
玉玲愣怔了片刻,抱紧了陆沣。有儿子在,她就不怕。儿子是她的全部,是她的盔甲。
天逐渐变黑,雨也仿佛小了些。陆陆续续有人往广场上来,将不大的地方塞得满满当当。所幸来了个武装部长,亲自带着工人,又搭了几间简易棚,人算是勉强挤下了。
入夜的时候,镇长又来慰问他们,带着热水、方便面还有一些熟食。镇长说,已经安排工人抢修排水设施确保雨水管网畅通,后续物资正在送来的路上,请大家今晚暂时将就,遇到问题及时反映,政府通力解决,一切以保障民生为先。
广场上集中了这么多人,镇长在讲话时,竟然没有人喧闹。当镇长讲话完毕,偌大的广场,突然就安静了。
只有雨水打在地上,“啪啪”、“啪啪”的声音。
武装部长给镇长打着伞,镇长没有淋到雨。但他站在广场中心,环顾四周,看到人们茫然、惊慌、恐惧的目光时,却觉得身上很冷。他口干舌燥,脑海中盘桓着许许多多安抚民心的话,却一句都讲不出来。
突然有人喊了一声:“镇长,我有问题!我没媳妇儿,政府给不给解决啊?”
人群中爆发出哄笑声,仿佛所有人脑中有根紧张的弦,正在越绷越紧的时候,被人拿了把剪刀,轻轻一下就剪断了。
镇长轻轻呼了口气,循声望去,见是熟人,笑道:“回头找你嫂子给你说媒!”
众人又是一阵哄笑。
笑声渐渐止了,镇长不敢再耽搁,对武装部长说:“先安排大家吃饭!民以食为天!吃完饭再说!”
武装部长回头说了几句,就有人抬着食物和热水分到各个棚里。
蔡美琪带的热水瓶终于派上用场。接了瓶水,先给蔡有阳和陆沣各倒了一杯。他们平时都爱喝汽水、橘子汁,不怎么愿意喝白开水,现在却捧着杯子,使劲地朝水面吹气,就希望水凉得快一些。蔡有阳甚至不怕烫地噘嘴去啜,然后理所当然地烫到了。
蔡美琪正跟玉玲一起给他们泡面,转头就看到两个孩子围着热水打转。蔡美琪失笑,接过他们手中的热水,又拿出一个碗来,把水倒到碗里,再重新倒回杯子里,这样反复了几次,试了一口,觉得温度差不多了,才递给两个孩子。
泡面的香味很快蔓延开来。蔡有阳喝了几口水,就给蔡美琪喝,然后问她面什么时候能吃。蔡美琪严格把控时间,说要五分钟后才能吃。蔡有阳觉得早就过了五分钟,蔡美琪给他看表,说刚才是六点二十一,现在是六点二十三,才过了两分钟。
蔡有阳摸着肚子说:“但是我好饿啊。”
陆沣就从兜里掏出一个泡泡糖来:“吃么?”他问蔡有阳。
蔡有阳点点头,陆沣剥开泡泡糖,把糖塞进他嘴里。
玉玲纳闷地说:“你不是不爱吃甜的,怎么还随身带着糖?”
陆沣说:“蔡有阳喜欢吃,我就经常在兜里放几块。”
玉玲酸溜溜地说:“倒没见你把妈妈喜欢吃的东西放身上。”
陆沣思索了一会儿,说:“你就爱吃猪蹄膀,这我带不了啊。”
玉玲:“……”她给了陆沣一个脑瓜崩儿,“小声点!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!”她好歹是个女士,这小子嚷嚷得,恨不得全镇人都知道她喜欢吃猪蹄!
蔡有阳嚼着泡泡糖,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还真不那么饿了。在泡面愈发浓郁的香味中,他“饱暖”之后,就开始有时间胡思乱想了。“爸爸呢?”他突然想到这个重要的问题。
蔡美琪看看表:“是啊,你爸爸也该通知完了,怎么还没来?”
蔡有阳有点坐不住了:“我去瞅瞅。”
蔡美琪急忙拉住他:“你回来,妈妈去问。”
古人说曹操曹操到,现在是母子俩说爸爸爸爸到。“我在这儿呢。”简易棚外大步进来一个人,这人掀开雨衣的帽子,露出一张胡子拉渣的脸,“阳阳,美琪,一切都还好吧。”他面带微笑,眉宇间却有些掩饰不住的疲惫。
蔡美琪和蔡有阳都愣住了:不过一天没见,怎么胡子全长出来了?
不过,蔡有阳只是呆了两三秒,就认出孔令海的脸了。“爸爸!”他开心地扑了上去,紧紧地抱住了爸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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